各種形式的藝術創作者,都必須對社會的人、事、物保持敏銳的觸角,並將自己的觀察和覺知提煉成作品。尤其是兒童繪本,作者必須考慮讀者的認知能力,以小孩能夠了解的方式來表達。另一方面,很多繪本兼具教育功能,要如何以新鮮有趣的方式讓小孩去觀察一些現象、領悟一些道理而不流於說教,同樣需要創作者的巧思。
對於家庭分工這件事,大家都知道「家事」應該是「大家的事」,但是往往會變成媽媽專屬的工作。根據行政院主計處所做的家事分工概況調查,在夫妻都要上班的雙薪家庭中,女性仍然承擔了大部分的家務勞動,雖然兩性平權教育已經推行多年,改變卻相當有限。《朱家故事》這本書的主題就是性別分工,雖然已經出版這麼多年,現在看起來卻仍然不覺得過時,也經常被當作教案的素材,這就說明了我們的社會在這些年當中,對家庭分工的概念並沒有根本的改變。
《朱家故事》的封面很清楚的點明了主題:面無表情的媽媽背著笑開懷的爸爸和兩個兒子,代表媽媽一個人負擔了全家人的勞務。故事一開始,爸爸和兩個兒子意興風發的站在他們美麗的房子前面,但是沒看到媽媽,因為「朱太太正在房子裡忙碌」:忙著做全家人的早餐,在先生小孩出門後,又忙著洗碗盤、鋪每個人的床、清理地毯……最後才去上班。每天傍晚,先生和小孩一進門就喊著肚子餓,等著晚餐送到面前,當然,做晚飯又是媽媽的責任。晚餐後,又是媽媽一個人洗碗盤、洗衣服、準備明天的食物等等。當媽媽做這些家務事的時候,先生和兩個兒子都在沙發上看電視,和家裡的貓狗一樣慵懶。
改變突然發生了。有一天,媽媽沒回家,爸爸和兩個孩子在壁爐上發現媽媽留下一封信,只有簡單一句話:「你們是豬!」被罵的父子三人瞬間成了豬頭,他們試著自己弄晚餐,卻弄得一團糟。成堆的碗盤沒人洗,家裡很快就亂得像豬圈,最後連食物都沒有,父子三人非常不堪的趴在地上搜尋有沒有食物碎屑可以裹腹,幾乎完全化身為豬了。就在此時,久違的媽媽進了家門,父子三人趕緊哀求她留下來,從此,爸爸和兒子們都開始動手做家事,媽媽終於露出了笑容,而她並沒有閒著,她修好了車子。
書中最有趣的畫面出現在父子三人開始變成豬的時候,家中許多物品也不知不覺變成了豬的形象:門把和牆上的插座、爸爸和兒子衣服胸前的花樣、壁紙上的花色和磁磚、時鐘與月亮、椒鹽罐、水龍頭、電話等,都變成了豬。在這一整段情節中,尋找畫面中的豬是一樁樂趣,會讓閱讀中的小朋友很開心。等他們變回人類之後,臉上的表情和改變發生之前也相當不同,原本只會張大嘴巴喊著要吃飯,變成了謙和的微笑。
故事中的父子三人變成豬,除了趣味之外,也是有寓意的。在西方,男性沙文主義者就被稱為「沙豬」(Chauvinist pig),顯然這個名稱被作者拿來開了玩笑,由此可見作者並不只單純的想要讓小讀者們學會分擔家務,更藉由文字與圖像的訊息傳達強烈的女性觀點。書中的媽媽埋首家務中的幾幅圖畫,都以黯淡的棕黃色調為主,呈現一個面目模糊的女性穿著裙裝和圍兜,傳統忙碌主婦的形象和先生小孩色彩鮮明的背景形成對比。但是在最後,媽媽修好車子的畫面,是她笑得最開心的時候,紅色的車與紅色的衣服互相映襯。在歐洲的語言中,汽車是陰性名詞,在汽車廣告中主要設定的駕馭者幾乎都是男性,無形中也傳達了性別宰制的意象,本書作者特別選擇汽車這種具有強烈性別刻板印象的物品,讓媽媽「掌握」汽車的引擎,更是表達了讓女性找回主動權與控制權的意涵。
這本書的主題明確,因此常被拿來當作教導小孩要分擔家務事的補充教材,但是在大部分的教案中,都明顯忽略了性別觀點。這個現象就跟我國的性別分工數十年不變是一體的兩面:教育者對性別觀點的盲目複製給下一代,以致社會整體對性別議題不敏感,無法形成讓性別更趨於平等與交流的力量。
這本書可以作為性別平等教育的起點,從每天可見的家庭分工去思考,為什麼一定是媽媽煮飯、爸爸修電線?女生真的比較不會開車嗎?男生一定比較粗心嗎?如果女生從小沒有學過修理電器、男生沒有學過清洗襯衫的領子,是什麼原因造成的?教育絕非只停留在表象的認知,更需要穿透表象的洞察力。
書名/《朱家故事》
作者/安東尼‧布朗
譯者/漢聲雜誌
出版/英文漢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