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名/《鱷魚怕怕牙醫怕怕》
作者/五味太郎
譯/上誼編輯部
出版/上誼文化任
在眾多幼兒繪本作者中,五味太郎可說是歷久不衰的長青樹,多年來出版數量可觀的作品,以他獨特鮮明的繪畫風格和幽默感抓住讀者的目光,儼然成為家喻戶曉的品牌。五味太郎原本從事工業設計的工作,後來發現繪本更有延展性與自由度,便轉而成為繪本作家。或許因為有這樣的經歷,讓他把設計的概念帶入創作中,在許多作品中大玩形狀、色彩與創意組合,透過對比、調和等構成畫面與內容的方式,把閱讀變成一場充滿興奮期待感的遊戲,又兼具審美上的享受,就算只是簡單的介紹人與物,都能顯得趣味盎然。這也是他的作品能突破年齡限制、廣受歡迎的原因。
除了形式上討喜之外,五味太郎的作品能廣受歡迎的另一項關鍵,就是非常貼近生活與人心。他的取材都來自生活周遭,可說相當平實,透過一種細膩的觀點,找到讓人共鳴之處。形式上的驚奇與情感上的細膩並存,展現一種引人入勝的對比,這就是其作品的魅力。
《鱷魚怕怕牙醫怕怕》就很適合用來說明這種驚奇與細膩是如何並存的。故事只有兩個角色:鱷魚和牙醫。鱷魚牙痛要找牙醫,但是又很害怕;牙醫看到鱷魚也很害怕,但卻又非幫他治療不可。接下來,從鱷魚踏進診所,坐上椅子,因為被牙醫碰到蛀牙還痛了一下。好不容易忍受折騰直到結束,最後還畢恭畢敬的向牙醫道謝,悻悻然離開診所。從鱷魚的觀點看來,他覺得自己鼓起勇氣接受了一樁可怕的折磨,還在過程中耐著性子,忍住不生氣,現在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。
不過,對牙醫來說,這個過程也是同樣的折磨。從開始到結束,牙醫心中的獨白和鱷魚根本一模一樣。當鱷魚心中想著「我實在不想看到他……但是我非看不可」的時候,牙醫看著門外鱷魚的身影,心中也想著同樣一句話;當他們面面相覷,鱷魚看著診療椅,牙醫看著鱷魚,他們同時在心中感到遲疑,也想著同樣的獨白:「我一定得去嗎?」鱷魚很害怕的時候,牙醫也很害怕;鱷魚鼓起勇氣張開嘴巴,牙醫也鼓起勇氣捲起袖子;當鱷魚痛了一下,不小心咬到牙醫的手時,他們的哀叫聲也一模一樣;牙醫也是耐著性子,忍住不生氣,直到診療結束,才鬆了一口氣;最後他們還畢恭畢敬的對彼此鞠躬道謝,說著同樣的客套話,卻又在心裡同時希望明年不要再看到對方了。
不同的角色卻能從頭到尾配著相同的獨白,這就是讓人驚奇的元素。第一次看這本書的讀者,一定會對這種巧妙的安排驚嘆不已。此外,看到鱷魚這麼兇猛的生物竟然有天敵,而且還是個禿頭的牙醫,這種反差也會讓人忍不住笑出來。至於細膩之處,就是鱷魚與牙醫的心情轉折。從抗拒、害怕、驚弓之鳥般的過度反應,到百般說服自己忍耐、不用太久的,最後終於卸下心頭重擔,整個過程都是我們非常熟悉的感受,因此閱讀的時候自然感到格外親切,很快就能完全融入故事中。
這本書巧妙的對照形式,同時呈現兩個角色的相同心境,除了讓小孩看得開心大笑、記得每天刷牙之外,也無心插柳的成為培養同理心的素材。因為兩個角色相同的獨白,一定會讓小孩同時注意到雙方的感受。多閱讀幾遍之後,小孩慢慢的也能了解,當鱷魚覺得牙醫很可怕,不代表牙醫真的那麼可怕。有時我們會覺得自己在受苦,但是別人也許同樣的不好過。
這種察覺別人感受的能力,幾乎可說是我們的本能。在1990年代初,科學家發現在我們腦中有一種神經細胞,叫做「鏡像神經元」。簡單的說,這種神經元會讓我們在看到別人的動作時,下意識的心領神會。當我們看到別人走向茶水間,就知道他口渴了;在咖啡廳裡,面對面聊天的朋友經常彼此動作相似,有如照鏡子;出生幾個月的嬰兒,看見別人對他伸舌頭,他也會伸舌頭,這些都是鏡像神經元的作用。鏡像神經元在群居性的哺乳類與鳥類腦中都存在,因為這能讓我們了解別人的意圖與感受,這正是群居動物的基本能力。就如所有的本能一樣,這種能力是透過不斷使用而更敏銳的。如果小孩每天面對動畫的時間比與人互動更久,言行舉止自然就更像動畫角色而不像人類了。
雖然五味太郎在創作這本書的時候,鏡像神經元尚未被發現,但是他以藝術的直覺,敏銳的捕捉到「對稱」與同理心之間的微妙關係。儘管鱷魚和牙醫都怕得要命,沒有多餘的心思發現對方跟自己一樣忐忑不安,但是身為旁觀者的我們都能清楚的看到。看完這本書,我們會覺得鱷魚和牙醫根本不是真的討厭對方,他們雷同的想法和動作反而像是一對舞臺劇的搭檔,或許也是鏡像神經元的作用吧?當然可愛而無辜的造型也功不可沒。或許書中的細膩情感轉折可以大大刺激鏡像神經元的發展,然而,更重要的是,閱讀過程中的愉悅,才能讓學習成為樂此不疲的美好經驗。
文/張明薰